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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和王小古的二三事

2014年04月29日 来源:沂蒙人 2014年第1期

   人物简介:
        王小古(1915-1982),中国当代著名画家,原名王崇古,又名笑古。江苏灌南县人。少年时代酷爱绘画,1937年考入苏州艺术专科学校,解放前在江苏东海、新浦一带教书。在苏州艺术专科学校肄业后,得江苏省画家唐鲁臣赏识,收为入室弟子。

  前些日子,在一家书画店,偶然发现一幅王小古先生的画:一颗粗壮的墨梅,虬枝斜卧,俊俏刚毅,几条新枝挺拔俊秀,舒朗有致,少有繁枝,花不多,点缀于棵间枝头,看墨练达而肯定,没有庞杂之冗笔,简约而恰到好处。尽显梅之仙风道骨之精神,亦可见作者高风亮节之品格。

        睹画思人,使我想起四十多年前和他相处的二三事来。
       1972年的夏天,我还是个正在上初中的十四五岁的大男孩。每天下午放学后,都要去割青草交到生产队喂牛挣工分。割完草,常常会到相公“五七红校”的洋槐树障下面小憩。相公“五七红校”的前身是建于五十年代的一个国营农场,我们当时称它为红校(现在那儿已经是河东区益民实验学校了)。
        一天,我透过密密匝匝的树障,惊喜地发现红校院内的猪圈旁有好大一片的草儿长得肥嫩旺盛。于是我就悄悄地钻过树障下面的一个小洞,贪婪地割起草来……
        当我回头抱草时,蓦地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。那人面色黑黝清癯,颌脸微仰,眉心较宽,眉毛像是毛笔字的左右两个提划,双眼眯缝弯弯,眼角皱褶深深,颧骨较高,鼻子大而挺直,两腮凹陷,好像已缺少了两边的磨牙;但两颗门牙倒很突出,隐约含着静静的笑意,正俯视着我。
       “怎么进来的?”那人声音不大,语气却很温和。
       “我……”我结结巴巴,不知所措。
       “是小庄的吧?姓什么?”那时红校的人都称我们村为小庄。
       “姓李。”
       “噢!我知道了,老李家的,上学的那个。你大哥二哥我都认识,你父亲才刚走呢!”他肯定地认出了我。其实,我们村里只有两户姓李的,他单看长相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的。
       我慢慢站起来,心想他就是那个“老右”:来喂猪劳动改造的王小古了。前几天,当队长的大哥跟父亲商量说,“五七”红校喂猪的冯大爷年纪大了身体不好,退了,学校要在我们村找个人帮王小古喂猪。父亲说,我先去帮着,等你找到合适的人,我就回来。
       “我该叫您……”,我说。
        “我今天和你父亲论着来,我比他大一岁,叫我大爷吧!”
就这样,我认识了王小古先生。
喂猪的时间到了,王先生干瘦的身躯吃力地挑起七八十斤重的猪食,步履踉跄地走着,他的力气好像是透支到了极点。我很想帮他挑上几挑,可他坚决不同意,说:“小孩子不能压着,压着就不长个了。”
        我和王小古先生渐渐熟识起来。有一天我开玩笑地说:王大爷,您要是神笔马良就好了。您只画猪就行,就不用费这么大的劲喂猪了。他笑着说:喂的猪都是凡猪,真正能画到画上的猪是神猪,画猪可比喂猪难多了啊!那时我一点都不理解这话的含意,以为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,今天想来这是多么地耐人寻味呀!
        王先生的宿舍就在猪圈后面一排小瓦房的最西头。别看屋外臭气污浊,进得门来可就别有洞天了。房间不大,东北角处支一小木床,北窗下有一小课桌,桌上笔墨纸砚、颜料笔洗,一应俱全。墙壁上挂满了已经完成或等待完成的丰富多彩的画作,一只可爱的小花猫正躺在床头酣睡。如此这般的环境下,王小古先生仍然锲而不舍地坚持着作画。仿佛一拿起画笔,就走进了世外桃源,他是那么的安静和专注,完全忘却了自己是“老右”,忘却了污秽充满臭气熏天的猪圈,忘却了周围嗡嗡作响的蚊蝇。
         王先生平时表情严肃,工作认真。可他有时也像个孩子似的童趣盎然,对各种动物尤其是鸟类很感兴趣。我们经常在一起玩得热火朝天、百般投入、不亦乐乎。这就是缘分!实际上我和他也曾有过失缘,那就是画缘。他曾对我父亲说:“小三心灵,对画很入心,跟我学画画吧!”可那时的我却觉得写写画画只不过是个爱好而已,创造不出什么经济价值,真正有用的还是数理化,很羡慕当工人、当科学家。每当我路过“红校”食堂的墙外,听到开饭前的人们集合在门口高声朗读毛主席语录:“大学还是要办的,我这里主要说的是理工科大学还要办……”时总是热血沸腾,憧憬着要上理工科大学。我的想法王先生看出来了,他只是说了句“人各有志”。
        忽然有一天晚上,听说要批斗王先生,我饭都没吃完就急忙向红校跑去。究竟为什么要批斗他呢?原来,是因为一幅画。这幅画我是知道的:一棵垂柳,微风吹来,枝条依依轻柔而垂下,恰似一绿色瀑布。在低垂的树枝下方有一对交颈撕缠的小鸟,它们从柳枝上方滚落而下,翅膀扑闪,真让人担心鸟儿会摔到地上,其画面生动有趣而韵味十足。可造反派们非要说这是挑动群众斗群众。真是让人莫名其妙,啼笑皆非。
        我们村的木匠铺每到冬季就要做结婚用的大喜床,床的正面镶有七块木板,这七块板都要画上带有富贵吉祥喜庆的花鸟画。因画的内容不经常变化,王先生就给我们做了一套画谱。很可惜这套画谱在我1976年入伍后,不知被家人弄到哪里去了。
       1974年,王先生调到临沂聋哑学校去了,自此,我们就很少见面了。

(李兆川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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